Month: February 2024

苹果和楼梯,关于电影热辣滚烫

一个讲述自我磨损的女性,如何找到生命力的故事。 生命力,被文学和影视作品广泛使用的词汇,几乎已经成为了鸡汤,但它的真实含义至关重要。生命力,是所有行动的原动力。 我做了这件事?为什么我要克服那么大的痛苦,抑制我的欲望,在深入的时间里坚持做一件事?为什么为什么有些人做得到,有些人做了? 其实,所谓赢一次,不过是一百次的试错和一百次的坚持,不需要这个人有多么厉害,有多么大的才能,但需要人有足够的生命力。 生命力旺盛的人令人羡慕,我们看到那些精力充沛,似乎永不疲累,对一切未知都感到好奇,哪怕没有目的也保持着天真求知欲的人,我们总是被他们的自信快乐所吸引,谁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呢?可是偏偏,很多人没有这样的生命力,甚至相反,很多人像最初的乐莹一样,生命力衰弱到几乎难以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,抑郁的状态。 这结果我很想要,这样的事很让人羡慕,但我这样的人,怎么可能做得到?努力又有什么用呢?行动又有什么用呢?反正我都会搞砸的;无论怎么做,他们最后都会看清我,讨厌我的;起床又有什么意义?说话又有什么意义?活着又有什么意义?我,又有什么意义? 有抑郁经历的人,可能多少都有过上述的自问,这些令人痛苦的自问,每一句,都把我们拽向深渊,压抑着每一个行动的念头,到了最后,人甚至连起床穿衣刷牙这么简单的事,都没有力量完成。 深度抑郁的人,常常在床上一躺就是一整天,连思考都停滞,就像一具活着的尸体,如果不是死亡也算一种复杂的行动,他们早就离开了这个苍白的世界。 人,所谓高等动物,就是这么麻烦,不是吃饱穿暖就能快乐的动物,在接受了自我意识这项“礼物”的同时,人需要为自己的生命找到一些意义。没有,生命就会一步步走向衰弱。 那么,抑郁的趋势,那些自我怀疑,最初是从哪里开始的呢?电影中给出了两个关键的点。 第一个点就是苹果,电影里很重要的一场戏:乐莹和父亲吃饭,忽然她问父亲,如果你有两个苹果,一大一小,你朋友想要,你给大的那个,还是给小的那个?她父亲回答,如果是朋友要,那肯定给大的。乐莹听了低头一笑,然后说,我两个都给。乐莹父亲愣了一下,说,那我女儿肯定朋友多。没有想到,乐莹沉默了一阵,小声说,没有(朋友),(因为)他们都以为我不爱吃苹果。 另一个点是一句一闪而过的台词:乐莹被哄骗去参加真人求职综艺,在现场情感专家问她,为什么在家宅了十年不出去找工作,也不愿意和人接触。此时,乐莹还没有按照耳机里的指示一字一句回复,她下意识的说了一句真心话,说自己大学毕业之后,也出去工作过一段时间,但不知道怎么回事,不论她做什么说什么,周围的人总是给她不好的回馈,久而久之,就不想出门了。 其实,这就是错位的价值观带来了自我的缺失,自我的缺失又加重了负面反馈,可怕的循环就此产生。 所谓的讨好型人格,在女性群体中尤为突出,但这并非女性的天性,而是一种文化洗脑带来的自我缺失。 社会需要整个女性群体,在大到国家,小到家庭的机器运转中,充当辅助者,奉献者,跟随者的角色,剥夺她们的自我意识,是重要的一环工作。 剥夺了自我意识的客体,才能不和主体发生意见相左的情况,才能甘心以主体的梦想为梦想,以主体的事业为事业,以主体的成功为成功。 只有拿走你身体里“你”的部分,才能在空心人中放入“他”。 从童书开始,再到各类影视作品,我们都可以看到性别的差异,男性总是靠着自己的毅力,才能、武力、智慧去获得逆袭或者成就,文化长篇累牍地歌颂着这种坚毅和果敢,那些真实的伤痕和痛苦,肮脏和鲜血都是值得全方位展示的。 但是到了女性这里,女性总是靠着所谓的自身美好,吸引到强大的助力,最后洁白无瑕地获得她想要的一切。而什么是自身的美好?大多就在展示女性无私地,甚至自我牺牲式地帮助他人,满足他人的过程。 危险的谎言,制造空心人的前提。 女性要赢,还要赢的干净、美丽、纯白、无辜,真是一个笑话。这就是一种变体,所谓的男性征服世界,女性靠征服男性征服世界。这句话虽然早已土得掉渣,但在文化中仍然威力巨大,且危险性远远没有被真正的批判和重视。 女人,只要你满足别人,就能获得你想要的,你就能得到友谊、爱情、事业、快乐,真的如此吗? 回到电影,父亲给出大苹果已经是危险的道德观了(他自己有没有做到另说),真正相信了这一切的女孩子,且在真实社会生活中这么实践的女孩子,发现一个被教导了几十年的价值观,没有获得预想中的结果,会如何? 是不是我还做得不够?是不是我还不算无私?是不是我应该给出我所有的苹果,我才是值得被爱的人? 善良和讨好之间,往往只有一线之隔,这一线,就叫自我。我有没有先弄清楚,我想要什么?我给出的是不是我也喜欢的,我该给予多少;我给你并不是为了你高兴,而是为了我高兴,我也随时可以不给你。 不是找借口,我个人真心觉得李雪琴饰演的闺蜜,乐莹的妹妹、甚至亲戚豆豆,之所以会这么理所当然,甚至近乎冷酷无情的利用乐莹,其中有一个原因,就是乐莹的主体是不清晰的,甚至让别人觉得她是不在乎的,不在乎房产,不在乎男友,不在乎在公众里的形象和谩骂。 “既然你一直都出让你的苹果,那么你一定不爱吃苹果”。 当然,这绝不是受害者有罪论,这不是乐莹的错,会这么说的人,不过是想减轻拿走他人苹果时的负罪感罢了。因为一个想明白的人,不论他面前是一个如何方便“食用”的人,他都不会践踏别人的主体。但不幸的是,这个社会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是这样的,而我们这里的混沌和丛林,让掠夺和侵犯更显得理所当然,弱肉强食。 最终,当现实和脑中根深蒂固的观念产生巨大矛盾,一味的付出和讨好换来的是一次次背叛,自我磨损的空心人毫无招架之力,抑郁,也就在所难免。生命力衰弱,行动停滞,好一点也是得过且过,糟一点的…… 用这样长的篇幅解释自我和生命力的关系,以及电影中苹果的意向,不过是想引出下一个关键,观众自然会问出的下一个问题:破损的自我如何修复?缺乏生命力的人如何振作起来,将自己从深渊里拉出来? 很遗憾,要解答这个问题,其困难程度远远大于描述它,因为每个人的自我是那么的千差万别,找回自我的路径和关键点自然也就没有定论。但似乎有一个点,是每个“过来人”都想急切表达,却苦于难以言说的。 在电影中,导演用了一组精确而巧妙的镜头,将这个关键点,表达得非常清晰。 楼梯。 电影中,乐莹遭遇了又一次的背叛,深夜的她拖着疲惫的身体,从恶意剪辑的摄影现场回家时,从一楼一层层爬到了四楼。因为是楼梯在中间的老式楼房,她每上一层,那一层声控灯就亮起来,下一层则熄灭。 这个镜头语言很巧妙的利用了声控楼梯间的特点,当然也是经过了艺术加工的,因为灯没有那么灵敏。 在观众眼中,我们的目光自然就会跟随着主人公拾阶而上,看她从黑暗里一步步艰难地走进这一层的灯光,然后转身再次进入黑暗,我们和她,都等待着下一层灯光的亮起。 来处和去处都是一片漆黑,只有脚下是明亮的。我不知道你们如何解读这个镜头,但在我看来,这就是人生。 别人看到的你,永远只是当下的样子,不论是光鲜成功还是颓废失败。不会有多少人真正在意你的过去,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你的未来,这一切都只属于你。 人们有时是如此短视,看到一个人仿佛就能对她的一辈子盖棺定论。可人生这场游戏不是这么玩的,一个上一秒还自信快乐的人,下一秒可能就会颓废抑郁;一个上一秒还一无是处的失败者,下一秒也可能以令人羡慕的形象闪亮登场。但这仍然不是ending,当爬楼梯的人出现在下一层时,出现在光亮中的形象是一个什么样子,谁也不知道。 没有一劳永逸,也没有“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”,人生,就是一场无尽的战役。 人生充满了变数,手握幸福的人,也许会感到无常,但对于绝望者而言,这却是最大的希望,只要生命还在继续,下一章要怎么书写,这一切都只属于你,这具身体的所有者。 能给自己的人生写下最终注解的人,只有你自己。黑暗中的拾阶而上,是如此的枯燥,甚至痛苦,但如果不往上走,就再也不会有下一层光了。 楼梯镜头埋有包袱,电影在后续的闪回中,我们得知在乐莹爬完四层楼后,其实是回到家里跳楼自杀了一次。她的灯光,差一点就永远停留在第四层楼了。但幸运的是,她没有给自己的人生划下失败者的终止符,而是激发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生命力。 如果你连死都不怕,为什么不试试其他的可能性呢? 这就是那个至关重要的点:活下去,走下去,不论有多么痛苦,请给自己的人生下一层的希望。 爱自己,多么简单又多么复杂的三个字。我常常看到一个说法,说爱自己就要和过去的自己和解,不论曾经的自己有多失败堕落。但我觉得这个说法还是不够准确,自我是一个整体,一个连贯的过程,组成现在我的,永远是过去的我。 过去的我,不是需要原谅或者遗忘的东西,而同样是我生命的一部分。 如果没有过去的乐莹,会有现在那个拥有超越常人毅力的乐莹吗?她的意志会那么坚定吗?她的觉醒会那么彻底吗?不可能的。 拥抱自己,感谢自己,感谢虽然痛苦却还是走上了一阶又一阶楼梯的自己,虽然是以狼狈甚至糟糕的姿态出现在过去的楼层,但也是她们给了你再一次出发的机会。 而你只需要赢一次,一个小小的目标,小到旁人无法察觉都无妨,只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瞬间就好,就让过去的她们,过去的楼层全部拥有了意义。 这才是电影中,最热血的那场拳赛的真谛,不是输赢,而是打完它就早已足够。其实,乐莹以一个自己从不敢想象的健康强壮的形象出现在走廊的那一刻,花絮中贾玲看着镜子中的自己,忽然情绪失控,离开镜头回身痛哭的那一刻,这一切早已足够,早已足够。 每一个或多或少有过类似经历的人,都知道她在痛哭什么,那些眼泪从何而来。太好了,那个我藏在身体里的小姑娘,你还在,我终于从碎片里拼好了你,我终于可以没有一丝芥蒂地紧紧拥抱你了,我终于可以爱你了。 谢谢你,没有放弃我。 谢谢你,乐莹。谢谢你,贾玲。 谢谢你的真诚,谢谢你用万众瞩目的第二部电影,闭关一年,冒着巨大的商业风险给出了这样的一封情书。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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